K.550

Sweet Dreams

原作：XMA

配对：Warren Worthington/Kurt Wagner（不分前后）

警告：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AU；其余警告涉及剧透，本文基调已包含在PARO原作提示中。

 

天黑了，Warren不安地扭动着背部，他终于回到了公寓，提着两袋子东西，他想好了今晚要做红酒炖牛肉，尽管人造肉很难吃，但是谁在乎这个？他只是个仿生人，他要假装这就是纯天然的红酒炖牛肉，好好吃一顿。

他踏入公寓的瞬间挺直了背，在去买东西的时候他会假装自己是个鸡头，穿着破风衣，肥大的裤子，驼背弯腰，他在裤子里藏了一把激光枪，当他站在收银台旁边看别人想要靠近又避之不及的眼神，有过很多瞬间，他想杀光这里所有人。

Warren Worthington是一个暴躁又神经质的仿生人，但同时，他拥有着金色的卷发和浅蓝色的双眼，正常的人类会认为他英俊非凡，而曾经有个真的鸡头问他是不是天使。

他仔细地把家门锁好，开灯，然后把枪掏出来，啪一声按在饭桌上。

下一秒他马上警觉起来，重新握紧了枪，指向房间里另一处发出声音的地方。

Warren挑了挑眉，他看见一条蓝色的、细长的尾巴在厨房岛台后伸出了一点点，灵活柔软地扑了一下。

“出来，”他喊道，“我也是仿生人。”

不速之客迟疑了一会儿，抱着头从岛台后站了起来，他看起来十分紧张，迅速地眨动着那双黄眼睛。

他的皮肤是蓝色的，露出的部分都刻着纹路，手上只有三趾，那条尾巴就是他的。

“看不太出来……”他拘谨地说。

“Warren Worthington，枢纽6型，把那扇门打开，你自己看。”Warren用枪指指他身后。

那个有着恶魔外形的仿生人无辜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不要骗我转身，然后杀掉我啊。”

“……”Warren无言以对，“你认真的？这方圆十里屁都没有的地方，除了仿生人和鸡头还会有谁住？你看我像鸡头吗？”

“不像，你好漂亮。”恶魔仿生人诚恳地说。

“……谢谢你，快把那个门打开。”

“我觉得我会转身也是因为你长得漂亮，”恶魔哼哼唧唧地说，尾巴摇来晃去，他转身了，打开了那扇门，“哦上帝啊。”

门里是个储物室，地上堆着一对硕大、雪白的翅膀，翅根处有电线伸出来，看起来是被人为扯断的。

“好玩吧？”Warren的声音传过来，语气里充满讽刺，“我是和你同一批的主题限量版。”

“Kurt Wagner，”恶魔回头露出笑容，“你好，天使。”

Warren懒洋洋地应了一声，从塑料袋里拿出红酒、番茄酱、人造牛肉和胡萝卜。

“你为什么把翅膀扯断？”Kurt倒坐着一张椅子，好奇地看他翻找酒瓶起子和各种香料。

“妈的，你是怎么逃到地球的？”Warren纳闷地说，“因为不扯断我就会被猎人从一公里外就发现我，然后用狙击把我打死，傻子。”

Kurt疑惑地歪歪头：“什么？我是跟着主人回来的，但他病死了，临死前他叫我走，我就走了。”

Warren停下动作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，忽然伸出沾满水珠的手指，弹了一下他的额头。

“哎！”Kurt叫道。

“幸福的傻子。”Warren嘟囔着，把萝卜切成块。

如果Warren会做梦，他可能会日复一日地梦见那个红发女孩被他杀死的那个晚上。

然而他不会。

所有的事情都是公平的，当你是个人类的时候，你不会被追杀，当你是个仿生人的时候，你杀了主人也不会做恶梦。

Warren打开电视，把那个天真的小恶魔轰去看永不停播的移民广告，然后认真地做他的炖牛肉。

“广告太假了，”Kurt大声说，“我和我主人在火星住了三年，他说那里和地球相比，简直就是地狱。”

“你看起来正好应该对地狱环境经验丰富。”Warren把锅盖合上，虔诚地闻着红酒和番茄酱的味道，这可能就是他最接近人类的瞬间，对食物的渴望压倒一切。

“那你应该知道天堂是什么样的。”Kurt说。

“我不知道，”Warren擦了擦手，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，“我只想在人间活着。”

“那很好，”Kurt用真诚的语气说，“你在做什么菜？”

“红酒炖牛肉。”

“你用的是很好的红酒，”Kurt抽着鼻子闻，“那很贵耶。”

“你闻得出来？”

“我主人喜欢酒，他有一个酒窖。你为什么用这么贵的酒做炖牛肉？”

Warren沉默了一会儿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，他很久没有和别人以这么轻松愉快的氛围说话了，虽然这个小恶魔唠唠嗑嗑的，什么也不懂，但是这会儿他几乎要忘记以前这里空无一人时是什么感觉了，有人陪伴的时候，你会难以想象孤独的滋味。

“因为我快死了。”他决定说出来。

“哦，”Kurt看起来瑟缩了一下，“我很抱歉，Warren。”

“你不用道歉，这又不是你害的，”Warren心想被叫名字的感觉真不赖，“仿生人寿命非常短，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服役期限，每个仿生人都知道。”

“唔，我就不知道。”Kurt尴尬地说。

Warren猛然转过头，盯着他看了三四秒，他的脑海中响起Kurt讲过的话，“我和我主人在火星住了三年”。

“你来地球多久了？”Warren问。

“八九个月？”Kurt不太确定，“也许快一年了。”

“……”Warren一言不发，开始脱他的衣服。

“啊啊啊你干什么！”Kurt挣扎大叫。

“我在找你的生产批号，”Warren没好气地说，“看你的服役期限。”

“好吧。”Kurt停下动作，又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他。

Warren脱了他红色的皮外套，然后仔细地检视手臂，没有，批号是随机印的，也有没有的，不过他们这批全都有，因为他们是限量的，有批号才能证明这批仿生人的收藏价值。

“你的批号在哪里？”Kurt好奇地问。

“背上，蝴蝶骨中间。”Warren顿了一下，会不会有那么巧呢，既然他们是茫茫地球中唯一两个相遇的天使和恶魔，他想验证自己的猜测，于是把手伸到Kurt背上，找到脊椎骨，然后直接滑了下去。

“啊啊啊啊啊！流氓啊！”Kurt愤怒地用尾巴打了他一个耳光。

“找到了。”Warren捂着脸冷静地说。

“……什么？”

“批号，”Warren的手指滑过那行突起的数字，“在人类意义上的尾椎末端。”

气氛很尴尬。

“对不起。”Kurt尴尬地说，他害羞得要钻进地面了。

“没关系，”Warren觉得太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安慰他，“也不疼。”

“我知道很疼的，我不小心扇到过自己……”被安慰了的Kurt无地自容，“对不起。”

扇到过自己？Warren哭笑不得，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仿生人。

“你太傻了，原谅你了。”Warren说，“转身让我看看批号。”

Kurt乖乖转过身去，尾巴还是有些下意识的应激反应，所以他把尾巴攥在手里，才让Warren拉下他的裤子。

Warren蹲下来，默读了他的批号，然后好长时间没有说话。
“怎么了？”Kurt问他。

Warren把他的裤子拉好，站了起来，欲言又止。

“我很抱歉。”Warren终于开口。

“啊？”Kurt茫然地看着他。

“你也快要死了。”Warren小心翼翼地等待他的反应。

没有，Kurt没有应激起来。他只是多眨了几下黄色的眼睛，然后问他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
“今晚。”Warren说，“过了十二点，就会关机了。我很抱歉。”

“好吧，我不懂，你为什么要道歉？”Kurt笑了起来，“你呢？你的期限是什么时候？”

“明天。”

Kurt歪着头，大概是思考了有一会儿。

“挺好的，”他说，“我还不知道你死了，我要怎么办呢。”

Warren也笑了。

“这很奇怪，我们认识不到两个小时，说的话像认识了十年一样。”Warren感叹。

“Warren，”Kurt突然想到一个点子，“我们可以假装这样啊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假装我们认识了十年。”

“可以，”Warren有点好笑地看着他，这个想法很奇特，不太像是仿生人会说的话，“你想要怎么假装？”

Kurt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，“你可以请我来吃饭。”

“想得真好，”Warren用并不讽刺的语气地讽刺他，“你就是来蹭我的牛肉吃的。”

“好，我是来蹭饭的。”Kurt笑着说，“反正我们也认识十年啦，咱俩谁跟谁呢？”

“行吧，你说了算，”Warren伸了个懒腰，“谁先死谁是老大。”

“那我先出门去，等会来敲门——”Kurt说。

“你要在外面呆多久？”Warren不安起来，“外边很危险。”

“就两三分钟，没事的。”Kurt安慰他。

于是两人站起来走到门口，Warren噼里啪啦打开一大串锁，他开锁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，他问Kurt：“我上了六道锁，你进得来？”

“你昨晚忘记关阳台门，”Kurt说，“我进来之后帮你锁上了。”

“所以你就在我没发现的时候呆了一整个晚上？”Warren说，“耶稣啊。”

Kurt很不好意思：“对不起啦，这里我找不到别人了。”

“算了，不用道歉，咱俩十年的交情了。”Warren模仿他之前的语气说。

Kurt呲着牙笑起来，大步走出门外。

“别乱跑，就在这儿呆两分钟。”Warren叮嘱他，“这里之前有猎人来过的。”

“好的好的，我还不想死，到今晚结束之前都不想。”说完，Kurt把门拉上了。

这很好笑，他俩剩余的寿命加起来不够30小时，却越少越珍惜。

Warren拉了把椅子在门边坐下来，房间里突然变得冷清，好像那个恶魔仿生人是他的幻觉似的，他望着天花板，炖牛肉正在安静地冒着蒸汽，真香，开放式的厨房藏不住味儿。

这两分钟大概有二十年那么久。Warren觉得自己都要等老了，胡子都要变白，蓝色的眼睛都要变浑浊，真荒唐，他怎么会变老呢？他没有这个资格呀。Warren Worthington明天就会死，Kurt Wagner今晚就会死，他们临死之前，还要努力再装一把人类。

敲门声响了，Warren去开门。

Kurt站在门外，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枝花。

“送你！”

Warren接过来，那是一种白色的路边野花，就在公寓外头有很多，大多数长相都不咋地，但是Kurt折的这枝很完整，很干净，他好像总是运气很好。

“小王八蛋，跟你说了别乱跑，”Warren嘀咕，他笑起来，“谢谢。”

他侧身把Kurt放进来，然后把门关上，按顺序锁好六道锁。

Kurt在起居室晃悠了一圈，装模作样地说：“你家里变化好大哦！”

“之前装修过。”

Warren随口胡扯着，把花放在马克杯里，然后摆在饭桌上。

炖牛肉马上就好了，他在心里盘算着时间，Kurt给电视换了个台，从永不停播的移民广告换成了永不停播的老友巴斯特。

电视里的仿生人主持人和仿生人嘉宾不知疲倦地说着、笑着，空洞的谈天声音充斥了公寓，听起来非常无聊，但是Warren有一种错觉，仿佛这是他迄今为止二十年人生中普通的一天，他在念大学，下课后专门绕了路跑去超市买菜，回家开了一瓶非常不错的红酒，就为了做一锅炖牛肉，用来招待一个人，这个人有一条非常可爱的蓝色尾巴，此时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也许，Warren冷静地想，也许有那么一个世界的确如此，甚至在那个世界中，他们还会真的信仰上帝呢。

牛肉炖好了。

“Kurt，”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，“过来帮个忙。”

Kurt跳起来，风风火火地跑进厨房，帮他把牛肉搬了出来，然后摆出碗筷，当Warren打开玻璃盖的时候Kurt欢呼道：“好香！”

“你先吃，”Warren说，“我去切点水果。”

“切水果可以饭后切嘛，”Kurt眨眼，“我怎么可以不等你就先开饭？”

Warren没有说什么，又坐下来了，他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：20时31分。Warren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七点了。

但他们不会说，不会说“抓紧吃”也不会说“来不及了”，他们现在不是马上要死的仿生人，他们是两个认识十年的老朋友。

“怎么样？”Warren问他。

“好吃！”Kurt赞叹道，“虽然我以为还会更甜一点！”

“你还是一样爱吃甜口。”Warren漫不经心地说，他意识到自己说出这话时根本不用思考，搞得好像跟真的一样。

“是啊，大家都还是一样。”Kurt像个兔子挑着胡萝卜吃，并且要捞上很多很多酱汁，“你也还是很爱吃肉啊。”

Warren任由他往自己碗里分很多肉。

“你……”Warren尝试挑起普通人会说的话题，“你驾照考得怎么样？”

“驾照？”Kurt愣了一下，马上反应过来，“哦哦，驾照，那个真的很难……”

该死，他们就像课本里的对话小人，用人类的语气说出他们认为人类会说的话，其实那很拙劣，生硬模仿的对话甚至会让真人产生恐怖谷效应。

Warren又想哭又想笑，可是他们依然把对话进行了下去，他们吃完了牛肉，扮演主人的一方站起来去切水果，扮演客人的一方则收拾好了碗碟放进洗碗槽里。

“要帮你洗掉吗？”Kurt问。

“不，不用了，”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再也不用洗碗，Warren想，“也许很久以后会有什么看不见的小生命出现呢。”

他原本不该说这话的，在这个情境里他不应该。但Kurt笑了。那就没关系，Warren想。

他们又回到电视机前，一边看老友巴斯特，一边慢悠悠地吃西瓜，他们不该赶时间，因为他们真的不赶。

虽然他俩其实都在偷偷看表。

“哎呀，都十一点半了。”Kurt装作突然发现的样子，“怎么办呢？没有公交车可以回去了。”

公交车这个词实在是陌生极了，Warren都反应了几秒钟，公交系统早八百年前就全线瘫痪。

“你今晚就在我家睡吧。”Warren于是接着对台词，“这边是卧室。”

“不，我要睡沙发。”Kurt说。

“床还是够大的。”

“不，我就要睡沙发。”Kurt固执的眼神让Warren意识到这不是情景剧中的你进我退，他是发自真心地想睡一下沙发。

“那好吧，我去给你拿张毯子。”Warren只好说。

寻找干净的毯子花了他好一会儿时间，等他拿了毯子出来，Kurt已经躺下了，他在自己背后垫了一个沙发垫，又在胸前抱了一个。

Warren把毛茸茸的毯子盖在他身上。

“谢谢你。”Kurt由衷地说。

Warren就在地板上坐下来，靠在他身边。指针已经指向50分。就为了那张该死的毯子。

Kurt很明显地犯困了，他打了个呵欠，靠着毯子，睡眼惺忪地看着Warren。

“Warren，”他问，“你有想过去伦敦吗？”

“傻子，我是英国人。”Warren握住他放在抱枕上的手。

“嗯，那你想过去纽约吗？”Kurt从善如流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莫斯科呢？”

“那里没有麦当劳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反正现在肯定是没有了。”

“那柏林呢？”

“想过，没去。”

“你应该去的，”Kurt温柔地说，“德国很漂亮。”

“有机会去。”Warren答应他，又看了一眼时间，还有两分钟。

他必须得说点什么。

“我真的好困啊，”Kurt又打了一个呵欠，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，“如果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就好了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这样就能和你多吃几顿饭。”

“……如果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遇见，我可能会爱上你。”Warren说，他梳着Kurt的头发，像是要哄他入睡。

“现在呢？”Kurt含糊地说，“你不爱我吗？”

噢，天哪。

Warren亲了亲他的眼皮，重新说：

“如果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遇见，我可能会从你出生爱到你老死。”

“嗯，我也爱你。”Kurt满意地说，“Warren，你真的好漂亮。”

然后他睡着了。

并且再也不会醒来。

寂静像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了房间，在深深的夜里，没有虫鸣，也没有风声，整个公寓几十层楼都没有灯光。

“不，”Warren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，他捂住嘴，眼泪从他蓝色的眼睛上掉下来，又落到Kurt蓝色的皮肤上。

突然他强烈地意识到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。

太奇怪了，他一个人在地球生活了三年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，人类聚居区非常热闹，只是完全不欢迎他去参与而已，这个地球上当然还有很多很多人，他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，是因为他又害怕又不愿意，反正他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啊。

他应该早就习惯孤独了，然而此时此刻，他才发现，原来这种习惯是可以被轻易击碎的，孤独无孔不入，只要你稍有松懈它就会张开虎口把你吞没。

Warren抬头又看了一眼时间，还有二十四个小时他才会死，他要一个人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等二十四个小时。

操你的吧。

他站起来，从饭桌上拿起那把激光枪，然后又回到沙发旁边，看起来仿佛熟睡的Kurt已经没有了模拟呼吸。

Warren最后吻了一下对方渐凉的额头，把头靠在上面，将枪口对准了心脏。

哦，等一下。

他忽然抬起头，用手抹去了他刚刚滴在Kurt脸上的眼泪，然后才恢复回那个姿势。

扣动扳机的时候，他正在心想：仿生人死后会去哪里？

啊哈，别傻了，我们又没有灵魂，怎么还会再相遇。

激光枪从他手里掉下来，整个公寓真正寂静了，风从每一个空房间里吹过，吹动两具仿生人尸体的头发，他们头靠着头，安详得栩栩如生，仿佛真的有在睡着。

那就祝他们做个好梦吧。

END